一个鼠头，撑不起沉甸甸的公信力杠杆

Original 沧浪大侠沧浪闲话 2023-10-16

收录于合集 #社会 186个

17日上午，江西职院的“鼠头鸭脖”这道人造罗生门被四个厅级部门打开了，众网友奔走相告：所谓鸭脖确系鼠头！

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肉眼可见”（胡锡进用语）的事实终于被承认了，这也是近几年来无数个罗生门事件中网友们首次得到真相。

这也是一个坏消息。因为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竟然需要四个厅级部门、花整整两个星期时间才得以确认。

文学界曾流行这样一句话：文学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当年在大学中文系读书时我曾对此深信不疑。

上个世纪80年代有一部非常流行的短篇小说《关于申请添购一把铁壶的报告》，讲的是冬天将至，为了烧热水取暖，工作人员小卫向领导申请购买一把铁水壶，领导要求他写一份报告，结果这份报告在各级领导间“旅行”了5个多月，等批复最后回到小卫手里时，夏天已经快来了。

但今天，我觉得：文学来源于生活，但永远达不到生活的高度！

试问：有哪位作家写出了比“鼠头鸭脖”事件更有喜感、更有黑色幽默色彩的文学作品来？

生活，已经发展到了文学无法企及的“高度”。我不知道，这是生活的悲哀，还是文学的悲哀。

盘点近期的网络暴热事件，可以发现几乎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比如“鼠头鸭脖”，比如大叔被诬偷拍，再如球迷小伙拥抱梅西……

有人感到不解：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关注这些小事、许多宏大叙事却无人问津？

其实，人们关心的并非仅仅是这些事件本身，更多的是这些小事背后所隐藏的逻辑。

拥抱梅西事件，让很多人开始反问自己：我有梦想吗？我会为了梦想做一些突破规则但不具有伤害性的事吗？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大叔被诬偷拍事件，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在生活中处于优势地位的人对弱者肆无忌惮的欺凌与羞辱。

而鼠头鸭脖事件，涉及的则是公信力价值几何的问题。

这当然不是小事！

历史爱好者们耳熟能详的“商鞅立木建信”，讲的就是公信力的建设。尽管商鞅其人不堪与论，但他关于公信力的特殊叙事方式却道出了社会治理的真谛。

从近年来热点事件中的官方回应来看，网友们普遍对这些情况通报与说明不再感冒。不是大家故意挑刺，而是某些地方、某些机构自己把自己的公信力玩没了。以致到现在，一个通报出来，只要与大家的直观判断不吻合，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对这种现象，许多机构不是想着用真相取信于人，而是用所谓的大V来做背书。

就拿这次的“鼠头鸭脖”事件来看，积极为当地的鸭脖结论作背书的所谓大V可真不少。

首当其冲的是老胡。他在6月5日发微博说：

不排除网络视频有失真的可能，市监局经专门检测机构试验，给出的“鸭脖”结论理应更加准确。而且从道理上说，市监局没理由在这场学校内部的纠纷中为校方站台，其这样做的动机缺少解释。

老胡是聪明人，他当然明白，只要把“异物”掰开来就知道它究竟是啥，根本不需要什么“专门检测机构”；他更明白，市监局至少有两个理由为校方站台：其一，两者都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需要齐心协力保护好那口锅；其二，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么大的舆论，自然也少不了资深正能量大V“地瓜熊老六”。他词严色厉地质问网友：“用不用找法医给检验一下DNA？”

随后，“上进极客观察”主动进位使出了万能的舆论公式：“警惕敌特分子借鸭鼠之争，煽动人民抹黑政府公信力！”

这样的所谓大V还有很多很多，很遗憾我把能看到的已全部拉黑，无法、也不需要列举更多。

在任何一起热点事件中，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对任何一起热点事件，他们的评论都遵循同一个原则——新版两个“凡是”：凡是官方机构确认的，必定就是事实；凡是官方机构通报的，必须都要相信。

他们的套路也很简单：首先让你等官方通报，官方通报出来后告诉必须相信，如果你还不信，再给你扣上一顶“敌特分子”的帽子。

我们很愿意相信官方机构，因为这可以让了解真相的效率更高，付出的成本却更低。

但现实很无奈。从丰县八个孩子的妈妈事件到唐山火锅店事件，我们已经渐渐明白：很多通报——至少是最初为了给热点降温的通报——都是基于降温的需求而不是事实。

这是“敌特分子”搞的鬼吗？

不是，是这些通报发布者在自毁信誉。

最后的结果就是，哪怕他们说的确实是真话，人们也不再相信。

不怪我们普通人，正如不能怪没有去救喊“狼来了”的孩子的大人们。

这一次“鼠头鸭脖”事件，结果虽然差强人意，但不要指望靠它就能撬起公信力已经倾斜下去的杠杆。

公信力的杠杆太沉重，一只鼠头的分量太轻，它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况且，最终确认为鼠头这件事本身也并非无懈可击。

用老胡的话说，该异物不是鸭脖是鼠头是“公众肉眼就能辨识的事实”，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花费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能确认？

我估计，调查组成立的第一时间就已知道那是鼠头，剩下这两个星期，研究的并不是异物究竟是什么的问题，而是请求、汇报、研究到底该确认作什么的问题。

所以老胡“这是正义的胜利”之说我并不敢苟同。

这依然是权力的胜利，较大的权力战胜了较小的权力——“公众肉眼就能辨识的事实”仍然必须要经过权力的认可才能真正成为事实。

如果哪一天，任何一件热点事件——特别是大事件——在公众的关注之下，最初的发布者不敢傲慢地自说自话、完全尊重事实真相，那才是正义的胜利。

唯有如此，才能重建公信力。否则，靠老胡、地瓜熊老六们捧场，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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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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