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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百载,一朝归国!我们要如何读懂,天龙山石窟佛首千年的微笑?

艺旅文化 衷寒 艺旅文化 2024-07-03


 新 春 锦 囊 · 原地过年,小艺陪你~ 


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天龙山第八窟北壁主尊佛首,作为2020年第100件归国流失文物亮相。


当千年前的微笑重现眼前,我们不禁为之动容、为之赞叹。



也许,在此之前,天龙山石窟并不为大众所知。


但这座以“小而精”为特点的石窟寺,在考古学、艺术史、建筑史学领域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


梁思成先生在《中国建筑史》中曾明言:“隋代石窟之最富于建筑趣味者为山西太原天龙山石窟。”


然而,自20世纪20年代起,精美的天龙山石窟造像,吸引了世界各国的探险家前来“寻宝”。石窟遭受了空前的浩劫,几乎所有的造像头部都被凿下,更有大批造像全身被盗走


外村太治郎《天龙山石窟》相册集图版35(第8窟北壁龛内佛像)(左图),天龙山石窟第8窟北壁佛龛主尊佛像现状(右图)图源©国家文物局官网


耗时数百年开凿的天龙山石窟,从此竟成为无头的石窟,是中国境内摧残破坏最为严重的石窟。


没有佛首的佛身,一百年屈辱史的写照,也是文物爱好者心里淤积的愤懑情绪。


天龙山石窟,有着怎样的颠沛呢?




01

为什么在太原?

 

天龙山石窟,位于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南郊,距离太原市区有38公里之远。如今的太原主城区乃宋代新建,南北朝时期的古太原,即晋阳城遗址,位于今太原市的晋源区一带。以此观之,当年的天龙山石窟,恰紧邻晋阳城西部


天龙山石窟的选址与兴建,和北朝晚期的晋阳城政治地位的变迁有着密切的联系。


天龙山外景  图源@国家文物局官网


虽然北魏晚期,显贵营建塔寺之风盛行,但实际上,当时统治晋阳的尔朱氏,却对佛教并不感冒。《魏书》中有多则关于“太原王尔朱荣”征发僧尼,在寺院造杀业的记载。


河阴之变后,尔朱荣上位控制北魏政权,一举扫平了北方诸多反抗势力。但不久后,尔朱荣本人又在宫廷政变中被孝庄帝元子攸所杀。其时,晋阳佛事应不昌盛,甚至遭到贬抑。


趁着政局再乱,尔朱氏原本的部下,出身怀朔镇兵户的高氏迅速崛起进据洛阳。北魏永熙元年(531),高欢攻克尔朱氏的基本盘晋阳,随后又在晋阳建大丞相府遥控洛阳。


永熙三年(534),北魏分裂,高欢引元善见迁都入邺,是为东魏。东魏武定八年(550)高欢之子高洋受禅建立北齐。



高氏家族深崇佛法,并热衷营建塔寺。早在高欢宣政晋阳时,就曾在天龙山建避暑行宫,这便是天龙山石窟的雏形。


北齐乾明元年(560年),北齐孝昭帝高演在天龙山兴建天龙寺,天龙山石窟正式成型。


北齐依然定都邺城,但晋阳也仍然是政治、文化、军事中心,重大军国政务号令皆由此出,其地位在实质上甚至超过了首都邺城,又因天子行在之处,所以晋阳当时也被称为“别都”。图源@地球知识局


东魏—北齐时代,实际一直贯彻着“邺城—晋阳”的二京模式,晋阳作为政权实际控制者高氏的根据地,一直发挥着政治、经济中心的作用。


所以,在晋阳这样一个原本佛事不昌的地方兴建石窟寺,既是由于统治者笃信佛教的思想偏好,也是彰显晋阳与邺城同属政治文化中心的需要



 

02

天龙山石窟,怎么看?

 


天龙山始凿于北朝时期的东魏,北齐、隋、唐历代开凿。现存石窟由两部分构成,一是位于山腰上的主洞窟区,二是位于山脚溪谷旁的千佛洞区。


其中主洞窟处在东峰和西峰的山腰间,现存的二十五窟沿崖自东而西排列,主要是东魏至唐代的作品千佛洞区在天龙山山麓南坡河涧悬崖柳子沟滩地上,有五代至元明时所开五窟。



天龙山石窟虽规模不大,但艺术价值却不逊色于龙门、云冈等大型石窟。要如何读懂这类“小而精”的石窟?应当从了解它的历史脉络入手。



李裕群先生经过长期的实地调查,结合前人研究将天龙山主洞窟区分作四期,这是目前学界比较公认的分法。


第一期的有两窟,约当高欢宣政晋阳的北魏晚期至东魏早期。此二窟相隔仅2米,布局极相似,主室方形、佛像着褒衣博带式袈裟,菩萨、供养人面相清瘦。


2号窟东壁佛龛数字复原图

(来源:天龙山石窟项目刊)


这一时期石窟的建筑风格明显源出洛阳龙门、巩县石窟,应与高欢发洛阳之民至新都邺城有关。


第二期的有3窟,约在北齐天保至皇建年间。这三窟主室仍为方形,三壁三龛,题材多见释迦多宝、交脚弥勒,佛教肉髻低平,面相浑圆,四肢粗壮。


第10窟西壁(《天龙山石窟》)



第二期的佛像与邺郊南、北响堂等石窟风格相似。北齐诸帝皆崇信佛法,在邺城周边大兴窟、寺,晋阳作为“别都”自然也受此风影响。


第三期只有8号窟,春晚展示的佛首即属此窟。该窟为前廊后室形制,其前廊东壁造像碑明载:此窟为隋开皇四年(584)仪同三司真定县开国侯刘瑞等人所开。这是整个天龙山规模最大,也是唯一一处中心柱窟。

第八窟平剖图

(《天龙山石窟第八窟佛教造像复原保护探究》)


第二、三期之间的缺环,应与北朝晚期的政治变局有关。北周武帝于建德三年(574)开始灭法活动,三年后,北齐为北周所灭,武帝立即在北齐故地推行灭法政策,毁寺4万,并令300万僧尼还俗。


晋阳佛事的复兴,应仰赖杨广、杨俊之功,他们在隋朝建立后相继任并州总管,此二人皆笃信佛教,在并州置武德寺、弘善寺,供养僧众;受此影响晋阳营寺建塔,开窟造像之举层出不穷,天龙山石窟的复苏也应与此有关。


第四期19窟,约当唐高宗至武周时期,此期天龙山石窟达到高峰,一般规模较小,但雕刻精致。主室平面椭圆形,方形覆斗顶或圆顶,周设坛基的列像窟。造像题材多见独尊释迦和弥勒、释迦、燃灯三世佛。


14号窟(“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

 

唐高祖、太宗时贬佛崇道,佛事不兴;到高宗时,二圣皆信佛,后来武后更将自己是“弥勒转世”作为继承正统的借口。


这一时期三世佛题材和以弥勒为主尊的情形,皆与这种政治背景有关。值得我们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天龙山石窟的高峰区与晋阳政治地位的高峰期并不重合,这个问题学界尚有争议,但却提示我们石窟寺所蕴含的社会文化史价值。


18号窟(《天龙山石窟》)


从天龙山石窟兴衰史中我们不难发现,虽然石窟在一个大的时段内,有延续性但并非是代代相传,一脉相承的。


实际上这种情况在石窟寺中极为常见,其兴废往往与当时的社会政治变迁有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使得石窟寺中所见的佛造像风格、题材、题记、碑刻等信息,反过来成为研究当时社会文化史的直接资料


艺术史面向,天龙山石窟本身所留存的佛教艺术文物,则体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和审美品味,也记录了由东魏至唐佛教艺术变化的过程


然而,这样一部鲜活的实物北朝佛教艺术史在晚清民国时期遭到了大规模的盗掠与破坏。

 



03

天龙山佛宝的流失与回归

天龙山全景(《《天龙山佛集》》)

天龙山石窟在唐代盛极一时后,便渐归沉寂,虽在明代仍间有复苏,但最终尘封在历史记忆之中。数百年后,当它再次重现天日时,惦记着它们的,却不是当年敬事佛法的僧人信徒,而是一群文物贩子、盗宝贼。


山中在天龙山下(来源:《天龙山佛集)


1910年行将就木的满清王朝在被列强蹂躏羞辱后,正等待着辛亥革命的最后一击,便要轰然倒下。借着清政府无暇自顾的便利,西方学者E.博尔斯曼和弗里尔先后调查叩开了天龙山石窟的大门。


1921年,北京八国立高校的教师为了填饱肚子,发起大规模索薪运动。也是在这一年,资金充足的日本学者关野贞田中俊逸一行赴天龙山进行学术调查,并将成果发表在日本刊物上,这是学界首次发表有关天龙山石窟的考察、研究成果


山中商会与天龙山石窟(来源:天龙山佛集)

此次调查所拍的摄影集《天龙山石窟》,呈现了天龙山各窟的详细情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重要的成果,非但没有给天龙山带来好运,反而让日本著名文物贩子山中定次郎盯上了它。


山中在看到关野贞的成果后,便伺机赶往天龙山,他在日志中写道:


“大正十一年 (1922 年),当我第一次看到天龙山的照片,就被那里的石窟和造像深深地吸引。时隔两年后的今天,我终于跨越万里来到了天龙山。

这里珍藏了北齐到隋唐时代中国佛教艺术最鼎盛时期的辉煌。它们给我的惊讶和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

1926年,直奉联军讨伐西北军,陕晋豫地区打成一锅粥。趁着乱局,山中再次来到天龙山石窟,这次他带着两辆装满金银的牛车。靠着这些钱财,他买通了圣寿寺(即原天龙寺)的主持僧净亮。


在净亮的帮助下,山中定次郎盗走了45尊佛首,后来都被高价转卖给了英美博物馆。而关野贞发表的图册,恰成了山中的盗宝手册


晋祠博物馆内,被群众保护下来的天龙山石窟造像(图:杔格)


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代,政府哪里顾得上这些石头雕像。尽管在听闻山中行迹后,当地有识之士自发抵制后来的盗宝者,并夺下了一些文物。但最好的那一批,早被盗运境外,现藏于日本、欧美博物馆以及私人手中。


在国运衰微的年代,记载这片土地辉煌文明的历史文物,也经历着颠沛流离。没有佛首的佛身,是近代百年屈辱史的写照,是文物爱好者心里淤积的愤懑情绪。

 



04

学术没有国界,但文物有

部分天龙山遗失佛首


早在2009年,美国佳士得博物馆,就曾拍卖过馆藏天龙山石窟第10窟西壁佛首,最终由国内学者谢冰和山西企业家许鹏,以86.6万美金拍回中国。


这件佛首的归国过程与春晚所展示的第8窟佛首,通过外交手段交涉叫停拍卖,追讨回国的情形形成鲜明对比。这是近年来中国国际地位上升,综合国力上升的鲜明写照,也意味着在今后追回流失文物的工作中,以“讨回”代替“买回”将成为大势所趋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2017-2019年天龙山文管所联合芝加哥大学,对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天龙山佛像进行三维扫描数据,完成了11 座主要石窟的数字复原工作


天龙山项目网站(自截图)

现在只要登录tls.uchicago.edu,便可以查看天龙山项目的详情。这可以看作文物工作者,通过学术手段对流失文物归国作出的贡献。


大部分情况下,我们愿意相信,学术是纯粹的、科学是无国界的,失去了这种神圣感,学者们的职业道德,学术精神就会被摧毁。甚至我也愿意相信,包括关野贞在内的诸学者考验研究的初衷,纯是为了学术。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是:恰恰是关野贞一行所拍摄的图册,敲响了天龙山石窟的丧钟。《天龙山石窟》将永远带着“天龙山劫后唯一的原貌资料”,这样尴尬而至关重要的标签留在近代学术史上。



它的存在时刻提醒我们两件事:


一是必须维护自己国家科学研究主权,掌握自己国家科学资料的主动权;

二是发表科学研究成果,必先考虑其社会现实效应。


保护文物不止是文物从业者的事,更是国家的事,全民的事。只有国民都具备了捍卫文物主权的意识,了解文物历史,培养文物审美,文物所承载着几千年中华文明底蕴,才不至于失掉。


于爱好者而言,每个热点话题的出现,都是日常积累知识的好机会;于文物工作者而言,架起热点话题与文物知识之间的桥梁,则是一项重要的公众考古学实践



本周日晚(2.21),上线的课程《天龙山石窟之殇——山中商会》中,让我们一起跟着常青老师,去回顾这段悲痛的文物流散史,探讨百年文物散失思考及今年来文物归国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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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刘一帆《天龙山石窟及寺庙现存碑刻研究与保护》,山西大学2020届硕士论文。

李裕群《天龙山石窟分期研究》,《考古学报》,1992年第1期。

常青《20世纪南北朝佛教考古研究——20世纪中国佛教考古研究述评》,《石窟寺研究》,2012年。

周冉《近代文物流失两大推手 被贩卖的中国古董》,《国家人文历史》,2015年22期。

武惠民《佛首魂归何处:太原天龙山石窟佛首盗凿流失史》,《文物世界》,2013年3期。

张文俊《北齐别都晋阳城初探》,《山西师大学报》,2010年7期。

李豪娅《天龙山石窟第八窟佛教造像复原保护探究》,中国美术学院2018届硕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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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衷寒
编辑丨虫虫君
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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